简单生活

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

——2017年山鹰雀儿山攀登纪实

巅峰

凌晨约一点左右，我从梦中醒来。帐外各种混杂的声音，交织于夜蔓之下。“呜呜”的风，“沙沙“的雪，“噼噼啪啪”帐蓬声，此起彼伏、如咽如诉。更是，那凛冽的狂风，仿佛要撕碎我们唯一裹覆的布。醒来后，我便没有一点睡意，如坠入冰窟之中。雪，似无数坚利、沉重的爪子，将我的心掏得空空的。

两点起床，吃了一点协作做的燕麦粥，没有一点食欲，高反严重。又悉数将头盔、安全带、冰爪、雪套等穿戴整齐，手执冰镐，整装待发。早上准备出发时，我们的队伍又减员了，昨天早上在C1，一位五一登过玉珠峰的队友就吸氧下撤了。不管你曾经多么辉煌，在雀儿山面前还是谦虚些。其实，对一个攀登者来说，作出一个下撤的决定，要难于作出登山的决择十倍。人生许多时候，只须咬咬牙便坚持下来了，但许多事，历经一生也放弃不下。放弃，绝不是懦弱的退缩，它需要百倍于坚持的勇气。放弃是一种智慧，是怀柔天下的包容。它是一次生命旅途的迂回，是人生中一次潇洒的转身。也许放弃才是真正的勇者，我们再没有比敢于放弃更勇敢的人！每一个登山的人，都是一个故事。想想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人从一出生，便开始向前、攀登。时而因障碍而折转，时而因错道而绕弯，时而跨越一道道沟壑，时而淌过一条条河流，时而攀登一座座险峰。直至停下来休息时，便到达生命的终点。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所能做的，无非让自己的旅途更加灿烂，让自己的故事情节更加精彩。或许，这才是攀登的精髓和意义所在。

黑夜中，我们结组出发了，大雪一直没有停，四周雪雾笼罩，能见度极低，我们带着头灯，一个跟着一个，缓慢地蠕动着脚步，向上攀登，像是探索一个未知的世界。冰爪着地的沙沙声和我们急促的喘气声在幽静的高山上显得特别清楚，也正是这种声音，让你没有孤独和恐惧的感觉。

在头灯的引领下，队伍吞噬于漆黑的夜围中。然而，回头看，长长的人群的灯光，更似是一把锋利的刺刀，插入夜的厚实的胸膛。高山飞扬的风雪，像凶神恶煞的路匪，拽住我们前移的脚步。坚硬而冰冷的雪籽，像一颗颗烁石，砸得脸颊生生作痛。其实几天来，我们都重复着从崩溃走向崩溃的过程。在积雪中行走，脚步一脚高一脚低，哪一脚踩在哪儿，完全由不得你。体能几乎不存在了，更多的是以意志在雪地上挣扎。在这样的黑夜里攀登，不知道时间，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思维。仿佛脚不是自己的，脑也不是自己的，整个人都是一台机器，一台重复一个动作的机器。

不知道走了多久，登了多高，我感觉大脑反应有些迟钝，途中休息的时候总想睡觉，人的各种机能似乎被外界动力带进机械运动模式，那一刻思维休克了，唯有双腿在机械的向前迈进，仿佛大脑是真空的。

风雪太大，黑暗中川藏队之前插的路旗已经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队伍不时停下来等待协作寻找行走路线。不知道什么时候，队伍到了第一个冰坡，一阵忙碌，解开结组，根本没有时间多想，沿着早已挂好的路绳，开始用上升器向上攀爬，手一推一拉，脚上套的冰爪用力踢冰壁一步一步向上蠕动，路绳上面有些地方结冰打滑，你必须反复推动几次，上升器才能锁扣住，耗费体能极大。

风雪中，岩羊队的队伍已经和我们混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在大冰壁下面等待，上面就是海拔6168米雀儿山的顶峰，只隔着这堵近百米高、坡度70度的墙体了。由于风雪路绳已经被掩埋，两支队伍的协作一起合作重新放置路绳，在这里等待了很长时间，也休息了很长时间。

到达顶峰前需要攀爬一个坡度在70°左右的雪坡，约2个绳距。可以说是攀登雀儿山的最难点了，有相当一部分队友在这面冰壁下选择了放弃，也印证了那句：行百里者半九十，而坚持过去，迎接你的就是顶峰。

可以上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一排四、五根路绳上面，已经有队友开始攀登了。我没有片刻迟疑，便一手握上升器，一手握冰镐，踩着前面队友的脚印，顺着悬挂的绳索攀登而上。两支队伍同时攀登，人员较多，有点混乱，上升速度很慢，没有感觉太累，更多的是兴奋。

上了冰壁，通往顶峰还有一段六十米左右，像刀锋一样的山脊，只能一人通过，一边是大冰壁，一边是万丈悬崖，登山前曾在心中无数次演练怎样走过这段危险的山脊，当时的我，却真的不知道害怕了，疲劳、意识模糊、还是登顶在即的兴奋，现在想想，可能是多种因素都有。我走过这段险峻山脊，终于站到了雀儿山6168米的顶峰，一个大约十几平方米的冰雪平台，几步之外就是深不见底陡峭悬崖，四周梦幻般的云雾缭绕，但这不是梦，是历经磨难后的苦尽甘来，这一刻我切身体会到“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却又为你打开了另一扇窗”的深刻含义。

2017年9月23日上午10:00站在海拔6168米的峰巅，我非常的平静，极坦然地接受着上天最慷慨地馈赠。几天的劳苦，几天的努力，只为这一成功的瞬间。以前想好的种种庆贺方式，此刻早记不起了。我唯一做的，就是保持着与山一样的平静和沉默。

我们到达山顶时，山上狂风大作，雪花飞舞。气温骤降至零下15度以下，奇寒无比。每个人都将衣服捂得严严实实，稍不注意，便有被冻伤的危险。雪花沾在衣服上，瞬间便结成冰凌。连露出的眉毛、胡须都染得雪白，像粘贴的霜花。站在山顶，白雾弥漫，仅能看清几米远的地方，能见度极底。可以说，今天遭遇了十分恶劣的天气。其实登雪山，最美的景色就在登顶的那一刻。俯瞰云海下的奇景，波澜壮阔，大气磅礴，气象万千。然而，今天我们除了脚下的雪，什么也看不见。这不能不说，是美丽的雀儿山留下的最大的遗憾。然而，世间什么事能完美？世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如果什么事都完美，那还有什么遗憾可言。其实，遗憾也是一种美。人生如果没有一次刻骨铭心的遗憾，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在山顶停留了约二十多分钟，见证了一对岩羊队队友的订婚仪式，现在的年轻人太会玩了。抓紧时间拍了几张照片，回来后感觉都不是很理想，天气不好，人太多，时间太紧，都是遗憾吧。

其实，人生便是一次周而复始的旅行。不管走多远的路，登多高的山，我们终将回到原来的起点。山的高远，让我们体会了追求的意义；山的寂静，让我们的内心坚强无比；山的博大，让我们学会了忍让和包容；山的美丽，让我们懂得了珍惜！